【短篇】夢,未了〈3〉

  第九屆馭墨三城南部五校聯合文學獎小說組第三

  據說,有那麼點禁忌的味道;據說,有那麼點驚悚的味道。

  可是,我以為,我努力嘗試著去掩蓋的,最終卻成為最多的──於是,最多最多的,是沉重



  原本我們都矜持著什麼也不肯說的,但狂潮似的渴望已淹沒一切。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這種關係又是什麼時候、怎麼開始的?」我定定地注視著青年,他靜靜地回望我,好一陣子後才答話。

  「我們高一同班,」他似乎不太清楚應該如何去說,「他是班長,總是給人一種很『強』的感覺,而我純粹是班上一個愛好繪圖的人,我們的生活並無交集。直到高一下一次機緣,我們共同參加班際漫畫比賽,才進一步認識彼此。」

  平行的兩條線,在上天的捉弄下,交會。

  「我笑著告訴他,他,好強,沒想到他臉色大變、盡是不悅,說著他才不想當強者。」青年的笑,很無奈,「其實我仍然不太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我想或許是因為那一陣子導師和他說了不少話,他才試著和我說那個故事。」

  「嗯,她是個好老師。」這我已親身體驗過。

  「是呀,大家都很喜歡她呢!」青年愉悅地笑笑,但語調隨後又轉下。「他被背叛過,被最好最好的朋友背叛過。那是他國一的時候,他說那時候他被欺負得很慘。」

  我皺了皺眉。這件事沒有人告訴過我。

  「醫生,再下來是我的猜測喔,別百分百採信。」他攤攤手,有著無奈。

  「嗯,你說說看。」

  「我在想,或許是因此他變得封閉,變得不敢與人深交,直到一下的導師和他說了那些話,又湊巧遇到我,才會演變成如此。」青年嘆了口氣,「認識他的時候,他的心已經早已不完整。他遺忘了與人做朋友的感覺,特別是與男孩子做朋友的感覺,他……就真的像個女孩子,將我的一切納入眼底,而今走到這一步。」

  我想,我大概能夠理解那種感覺。即使不願意,下意識地還是會去防備,自己卻沒有察覺,相形之下,與異性朋友之間反而容易溝通,進而會迷失方向,轉變成為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然後,再面對過去那個課題時,已是截然不同的應對方式。

  「想到我之前竟然那樣對他,我就覺得自己好無情!」那雙幽黑眸子,很落寞、很痛苦。

  「好了,只要你現在想幫助他,那就足夠了,不是嗎?」我拍拍他的頭,他則回我溫煦的笑。

  其實青年也是個脆弱的人,但當兩根脆弱的樹枝集結一起,是會變得堅強些的。我不禁想到每每出現在我腦海中的男孩,不知道他身邊是否有這樣一個人陪伴著他?他一直是孤獨一人,男子從沒理會過他,此刻亦同,他挺著鋼骨似的腰桿,獨自站在我眼前。

  「醫生,醫生?」

  我猛然回過神,望見青年的神情一如他的,盡是關心。

  「抱歉,我在想些事。」

  「這樣啊,不好意思打斷你的思考。」他抓抓頭,「那我還是先告辭了,如果還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一定要找我來。」

  「不送。」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空調的溫度猛地降了幾度,好冷、好冷……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他殺死父親的地方,也就是曾伴他渡過十七個寒暑的家。

  外觀看來是木製的二樓矮房,實際上進去後才發現那不過是水泥牆外披上木頭外衣,就如同他一向佯裝優秀的外表,內心卻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世界。

  小小庭院尚且透露出他家算是小康,然而原本茵綠的草地此時警用黃色塑膠線還未去除。穿過封鎖線望過去,遍地欣欣向榮的花花草草,在這仲春時節應是司空見慣的,但不知怎地,格外令人感到美麗,彷彿他們不曾知曉這家發生過什麼事,殷殷期盼著哪一天能身著彩衣和小主人在晚會上起舞,並為主人夫婦佈置一個溫馨小家——我似乎能聽見歡笑,看見他和爸媽一同在這草地上嬉鬧。

  但今不復在。

  孩子的媽早已離家出走,孩子的爸被孩子所弒,而孩子現在往來監獄以及我的醫院。

  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堅持著這樣一個虧本生意。由於是警方的委託,所以酬勞幾乎可以稱為無了。而現下我好像變成偵探,執著於尋找他的一切,更推辭掉不少大生意。

  腦袋又變得沉甸甸的。

  男孩仍在嬉鬧,男子的背影依舊剛毅……突地,男孩一個站立不穩和地面做起親密接觸來了。他頓時哇哇大哭緊抓男子褲管,賴在地上沒爬起來。好一陣子只有男孩的哭聲響盪在我不知流落何方的思緒,難以跳脫。

  男子動了。至少起初我是這麼認為的。而他也真的動了。

  男子迅速抬腳將男孩踢開,接著闊步走入遠方無盡迷霧中,獨留男孩一人漸漸被絕望黑暗吞噬。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大喊(算是又犯了職業病吧),我叫他站起來,別哭,但男孩是幻境中的男孩啊,怎麼可能聽見……等等,他爬了起來拍掉身上塵埃,用骯髒的小手用力抹去淚水。然後我發現男孩的背影變得像是無堅不摧的剛體,直直挺立,長大,拔高,茁壯。

  但我知道(卻不知道自己怎麼知道的),我知道他只是武裝起自己,他的心必定在流淚,必定在淌血。

  直到光亮投入,我才發現自己又恍神了。

  我四下顧盼,發現茵綠的草皮一角已開始有部份逐漸枯黃,紅的、黃的、藍的、白的,各色的花朵亦正在凋零;在另一個角落有著明顯的燒焦痕跡,下意識我以為是違法燃燒垃圾,沒去在意而反將目光移至一旁仍未淨去的紅黑色血跡。當然,警方還畫下他父親當時死亡的姿勢。

  四處盡已染上塵埃,我沒有駐留太久,因為屋內沒有我需要的東西。不過那孩子的臥房我多花了些時間。

  整齊的擺設,即使積滿灰塵仍一絲不茍得讓人以為從未有人居住於此的被鋪,半抽出的抽屜就顯得格格不入。

  抽屜裡原本也該是井然有序的吧,我是這麼認為。翻起的儲藏盒透露著訊息——那之下原定有些什麼,卻在倉促之間被抽出。只是,是什麼呢?

  毫無頭緒。

  我隨後打道回府,卻在路上驚覺,或許盒下的東西和院中灰燼有所關連也不一定!

  然而仍是白走一遭。在大火的肆虐下,只存留焦黑骯髒的粉塵。



  他和青年十指交錯靜靜地說著故事,彷彿只要兩人在一起天底下就沒什麼東西值得害怕,他們的神情是那樣地平靜恬適。有那麼段時間我感到自己並不存在於他倆之間,他們親膩的一舉一動強烈地將我排斥在外,我竟感到孤獨。

  但那都只是我的遐想。他們總是很快地旋過頭來用淡笑迎向我。

  和青年接觸後他想起的東西很不堪,然而青年都帶著他走了過來。他的遣詞也漸漸變得成熟,心轉而沉穩。

  望著他,我想起第一次陪訊時他臉上的天真。記得那一次他帶著戚楚的淡笑憂慮地告訴偵訊的警官說:「警察先生您有心臟病吧?今天有沒有記得帶藥呢?我偷偷告訴您喔,我昨天夢到您了。您在我的夢裡心臟病發死掉了耶!」在外人看來,他的眼中盡是地獄,但那時的他其實並不清楚什麼叫作地獄,而單純地以為自己在說一個故事。

  那天那名刑警就死在偵訊室裡。死因是心臟病發,且當天竟恰好忘了帶藥。

  我特別將目光放在他身上。他被其他員警半推半拉地抓出偵訊室,目光未曾離開過地上口吐白沫、眼瞳翻白的人。黑眸深得如無際涯宇宙般,摸不透。



  記憶的拼圖他即將完成,最後那一塊是如此龐大以致於很難讓人相信他會遺忘,但他確確實實遺忘過。

  「媽媽才離開,那一次數學考九十八分,爸爸略有醉意地闖進我房間。」他乾吸兩下鼻子,「那時真的以為爸爸是在懲罰我,也覺得自己表現不佳讓爸爸傷心確實該被責罰,但真的好痛好痛……直到現在,全部想起來之後,我才知道那原來叫作……唔……」

  話塞在喉間說不出口,他緊齧下唇,神情十分掙扎,淚水則毫不猶豫地潰決。

  他沒有說,我們都知道。但即使知道,由他口中證實這件事時我仍免不了倒抽一口氣。

  他縮在青年懷裡痛苦得泣不成聲,不過由青年的神情可看出他所有的「不忠」已尋得解脫。如果他們能回到平凡人的生活的話,他們又能如同一般情侶毫無顧忌地發生更為親膩的接觸吧。

  但那是以能回到平凡生活為前提。

  「這……可能是最後的問題了。」我輕聲打斷他婆娑淚眼,「老實說我去了你家。如果能的話請告訴我庭院裡曾經焚燒什麼,還有你抽屜的儲藏盒下本來放了什麼東西?這兩者是相同的東西嗎?」

  他用仍泛著淚光的眼望著我,久久不語。

  反倒是青年臉上露出錯愕神情,看了看我後望向他。

  「不會吧……」青年口裡那樣低喃。

  「怎麼了?」我無法扼止我的好奇。

  他又哭了起來,然後歇斯底里地咆哮:「他燒了它!他燒了它——」那時他眼中有著難得的憤怒,猙獰得讓人無法不相信他便是天地不容的弒父罪人。

  青年用胸膛接下他所有拳打腳踢,但不僅是我,青年亦不知能如何安撫他,只有任他恣意地放聲大哭,直至他哭累了,我們才合力送他上床休息。他口中卻仍不住覆誦著這句話。

  透過青年的口,我才得知他有在行小說創作,可一直都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地進行,沒有讓他父親知道。但這種事哪藏得住!

  一次化學不及格考卷加上寫作時被逮個正著,隔日一早他所有心血結晶便被丟入無情大火之中。那是絕對痛徹心肺的。他的心一向脆弱得一如玻璃輕敲便碎,哪承受得住此番刺激?迸裂的瓶裡大量情緒竄流而出,錯亂了他的理智,拿了園藝用的圓鍬便狠擊下去。

  不是一下,是兩下、三下……好多下好多下,接著他跪坐血泊之中泣不成聲。當鄰居察覺、警察趕到,他已什麼也記不得了。



  按照約定我必須定期交出報告,我感到非常遺憾。

  全案終結,到底我不知道最後判決是幸還不幸?

  他被檢方認定為精神異常住進精神病院,而曾經保有他大量回憶的屋子竟就這樣任由塵染,絲毫不知自己的主人或許再也不會回來。

  我回到往常的生活,重新接下其他病患。起初我還會抽空去看他,但生活日漸繁忙,我就只能在心裡為他祝禱了;青年則回到學校致力於考上好大學的美術系。

  那時青年是這樣說的:「他在那世界被封鎖而無法來到這個世界美他的夢,那在這裡的我就要追尋、構築我的夢,代他看清這個世界。」

  我們請求院方給他一枝筆一疊紙,在牢籠裡,只要他願意,也能寫出一片天的。

  我以為過了很久,但事實上卻僅是他們高三生活的一部份,或許這部份並不小吧,終是在那範疇之中。結訊時是暮春,現在進入盛夏,鳳凰花開、驪歌四起,再過不了多少時間定生死的榜單就要在豔陽殘忍的照射下掛起。

  我仍然會不自主地陷入自己的思愁,而且最近愈發頻繁。那世界逐日清晰,男孩成長為青年。我開始看得見他身旁的人,只是面貌同樣一片空白,但至少可以看得出男孩一路走來十分優秀——明星高中升上醫科第一志願,第一名畢業後還出國留學念回了個博士,並接受高薪資的聘請而擁有自己一棟別宅,儼然便是名站在金三角頂峰的人才。

  這一天的故事走到這裡,我開始在想、在譏笑自己,是不是我也得去看看醫生了?

  男孩如今也逼近老年,那淨白無瑕的背影竟看得我好熟悉。不由自主地,我朝他大喊:「喂,你誰啊?為什麼每天出現在我的腦海?」

  他好像輕輕笑著,接著突然之間影片倒轉,從中老年人回轉到壯年男子,再到青年而至男孩,那名嚴肅的男子亦回到我的思潮。沒有停留太久,影片又開始快轉,轉到底再轉回來,然後再快轉過去——一而再再而三,弄得我七葷八素快要吐了,他才又回到我面前。仍然在笑。輕而低而渾厚的笑聲。

  我又開口叫了聲。

  良久,他才停止笑,緩緩地轉過身來……

  「鈴——」刺耳的電話鈴響打斷我的思緒,我才發現我竟已滿頭大汗。

  電話那頭傳來精神病院護士的問候聲,她說那孩子跑到三層樓高的屋頂想要自殺。青年今天湊巧寫生去了所以隨即聯絡我。她還說那孩子口中不斷要求他們轉告我,要我別再去見他。



  但我仍然來了,因為我的心裡有著疑惑。

  他就在我身前不遠處的矮牆上。一看到我,他的淚直奔出來。

  「為什麼要來?」他歇斯底里地叫著,手上握著不知打哪兒來的水果刀。

  「別怕,是我啊!冷靜下來,有話好好說。」我揮退其他人,讓頂樓就只剩我們兩個。我一步步接近他。

  「別過來!」他將刀鋒指向我。

  風輕輕地吹,低低地哀鳴,他一身純白的衣淨得一如我的,而他的心也一向是如此地純潔且毫無污染。

  「別這樣,是我啊!你是怎麼了?以前有問題你不都找我說的嗎?別人或許幫不了你,但你知道我可以的,不是嗎?」

  「不要……不要!醫生你走!」他哭道,堅持與我對峙下去。

  風輕輕地吹,低低地哀鳴。

  我的思路很亂,因為我看見了腦海中的「他」。我努力保持鎮定和現實的這個他交談,良久,卻沒有任何進展。

  「醫生,你別再管我了好不好?這樣只會害了你自己,難道不是嗎?」他突然大吼道,但又隨即轉柔,話語令我不解。「醫生你一定沒有發現,其實我也是很專注地在觀察你的。不要再涉入我的事,放手吧,不然你一定會後悔莫及。」

  「什麼意思?」他意外挑起我的好奇,或者說,我被他牽著鼻子走。

  「醫生你也常常恍神啊!你常常陷入沉思,不是嗎?那樣並不好啊,越是深入去想一件事,特別是我這種事,搞到最後你也會變得疑神疑鬼的。不要再下去了,讓一切到此為止吧,讓我中止這一切。」

  「胡說八道!這一切毋須中止,這一切已經劃下句點。再忍耐一下吧,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把你弄出這個冷漠無情的牢籠的,你等我!」

  「不要……不要!醫生你不會懂的,你根本就不懂!我不想再作夢了,我不想再作那樣的夢了,我受夠了!」他痛苦而用力地搖著頭,眼中閃過一絲放棄的意念,隨即消逝。  

  「夢?你又……作夢了嗎?」我有些訝異,我以為我已經解放了他。

  「我也曾經不斷沉思,卻造就了不作夢的我。」

  「那不一樣,你是煩惱,你使自己陷入孤寂深淵,可是我是在想幫助你的方法,這並不使我憂慮。」我柔下聲音,走上前想摸摸他的頭,一如往常。

  「別過來、別過來——」他胡亂揮舞刀子,眼中的光輝已轉變為絕望。

  我並沒有特別去想那個光芒,說真的,我以為那是他想放棄他的人生所流露出的光芒,不過這是直到一年後我才知道這個錯誤。此時他放棄的,是拯救我。

  我腦中閃過的念頭是另一個。

  「你夢到的該不會是……」

  「我……不要啊,我不想連累你!我不知道為什麼,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夢見你啊!」

  霎時間我眼前世界一片慘綠。他低低哭著,是這世界僅存的一點生氣。

  他宣告了我的死亡?我這樣問著自己。

  不應該如此。我想起每每闖入我腦海的男孩,然後隨即告訴自己:不應該如此。如果說連我都畏懼他,那恐怕他真的毋須再活下去。

  我不斷告誡自己:受傷害的是他,不是他宣判了什麼。而倘若我露出一絲猶豫,將等同於我宣判了他的死亡——我做不到。因為思緒中的男孩。

  那是慘白的人生、慘白的世界,除了寫著滿分的紅色墨水外,一切都被慘白顏料染得令人窒息。受鞭撻的男孩一路走來含滿辛酸血淚,只是他即便跌倒受傷,就算渾身浴血,他都一步步獨自一人咬緊牙關走了過來。

  但我深刻地知道,現在我身前的他並沒有堅強到有辦法爬出圍籬融入外頭的世界。他的庭院只有他一人。

  而男孩至少把書本納入懷裡。一本、二本、三本……直到生命中的某一天庭院已被填滿,他爬上由書本堆疊而成的階梯,藉由書本跳出圍籬,用足夠強健的雙臂掙脫那曾對他漠不關心、僅用一板僵直背影面對他而又無所不用其極地鞭撻他的男人。是啊,被逼迫著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被一張張沒有生命的紙張埋沒的人生。

  不僅僅是他,或男孩,現在太多的孩子在無形中放下自己心中所念,遺忘自己所愛為何,以為踏著前人的步伐就能走上璀璨的未來。

  可是峰會迴、路會轉,一切不會永不更動。過去的康莊大道今日或已成為偏僻小徑,或已成為死亡之路,唯有用自己雙手開掘的、用自己雙腳踏出的路,才是真正通往成功的路。

  男孩之後出國留學,學成歸國披上白衣,如今站在這兒——是,是我!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來我也遺忘過一段痛苦,莫怪乎當我看見身前的他時會想竭盡全力去守護了。



  他痛哭失聲,同時也鬆懈下來。我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硬是將他從牆上拉了下來——右腹那兒傳來一陣冰冷。

  我深吸了口氣,隨即感受到痛楚紛至沓來。緩慢而帶些畏懼,我移轉視線,卻差點沒給嚇死!

  白衣浸染暗紅色彩,亮晃晃的刀深深插在上頭。他的臉色刷白一片,似乎我身上的血是從他姣好容顏上抽取而來似的。

  「啊、啊……我……不要啊——」他猛退步,刀子隨之抽離,拉出一條散著彩片的絲帶。

  又是好一陣痛。

  我壓著傷口仍是向他靠過去,想安撫他。

  「夢、夢……該死的人應該是我!」不容許我再接近,他持刀在空中胡亂揮舞,然後毅然決然地回身一跳。

  「不!」

  我伸長手想去搆他飛躍身形,然那消瘦而縹緲如煙縷的存在卻僅是拖著他純白衣襬在空中劃出一個無懈可擊的弧形——又好像白鳥展翅,或許是他想親身體驗翱翔天際的快樂,宛若他恣意迴旋的幻想。

  但,終究是斷線的風箏,是折翼的天使,最後奔向自由的弧線仍被套鎖於世界定律中,猛朝無情地面墜落的拋物線……

  細微的悶響低低傳來,卻重重擊痛我的耳膜。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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